隐藏着的诱惑-第四部分地三章 - 凶猛巨大的破损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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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二零一零年末,进入漫长难熬冬天的第二个月。这个冬天变得像个喋喋不休的中年女人,而年末变成这个女人晚饭后早早开始的抱怨!无论冬天多长,春天最终会代替它,用干净的春雨洗去污渍般的街盐。但是,不明白大自然轮回力量,哭丧冬天漫长,也是自然。

欧阳明显没有意识到她慢慢地变了。言谈举止上看,她从来都是个要强和爱憎分明的女人。如果你和她站一边,她会把你当自己人;如果你帮过她忙,她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回报你,以至于你会开始怀疑,她要你帮忙的要求是为了事后好回报你。但是,如果你没有如她愿,那么,你很可能成为她眼里的坏人。

现在,她的强悍在一点点地丢失,分明界限的像素在一点点缩小。她的家庭生活让她步步深陷于混乱的状态而不能自拔。他们已经在蒙特利尔安了家,有了儿子和房子,而这一切,对她来说似乎又不够了。缺少些什么,缺少些很重要的什么。这缺少的东西似乎比她无性婚姻更严重。

她常常不请自来,在她的“好”朋友家吃中饭,开始从头到尾漫无目的地叨叙纠缠着自己的麻烦。要解决问题的人,常常是不叨叙的,而絮絮叨叨的人,我们暂且认为他们需要的是同情,需要我们理解他们的死结,并在上面插上花,粉饰装扮后,成为生活的自然。

“哦,我真是受够他那个死样子了!他总是象匹死马!。。。”

“看看他的家庭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真是没救!” 。。。然后,我们会清楚地知道上个周末两口子之间发生的一切。

他们住在蒙特利尔,冬天几乎有五个月长。冷到是没什么,但长了确实会成为问题。儿子桑尼也要和同学一样去滑雪!滑雪看起来很好玩呢!欧阳对儿子是有求必应,何况滑雪是很好很健康的运动呢。爸爸说了陪他们去,但他认为自己太老学不会。在欧阳的恳求劝说下,爸爸勉强同意,为了儿子,试一试。

在初学者的小坡上,桑尼太激动了!他竟然一次都没有摔倒!他站在滑雪板上,象是一个天生的平衡器,自然地缓缓地滑倒了坡底。但是,爸爸却是那么的笨拙,别扭,一脸一身的不情愿。他摔倒,挣扎着要站起来,还没站好呢,又跌了回去。坐在地上和挣扎要站起来的时间远比站在双腿上的时间长多了。两个来回,几乎花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最后,他不干了。尽管有老婆的敦促,儿子的期望,朋友的技术帮助,也无济于事。教他滑雪的朋友中,有一个是职业滑雪教练,另一个也相当的不错,但还是没用。

“别,别放弃!再试试!” 欧阳对着他喊道。

相反,欧阳却没有一丝气馁,半点愁容。她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坚持着保持平衡,同时尽量放松她绷紧的神经。

革文一个多小时后停止了。他确定,滑雪不是他喜欢的,也不是他能掌握的。

“不啊,我也不喜欢,我也不能掌握啊!但是,我们得为儿子学啊!学会了对我们自己也有好处嘛,要不这冬天怎么过啊?”  可不是吗?但任何理由也都没有再移动革文半步。

时间缓慢地像个得了骨质酥松病的老妇人那样艰难地移动着。他们的婚姻状况也毫无起色。欧阳的怨恨慢慢地让她失去了矜持,抱怨变得毫无遮拦,并伴随着讽刺和挖苦。她嘴里蹦出的评判的言辞一个比一个粗暴和酸涩。现在,她会直接把事情栽倒老公头上,而且连同他的家庭出身一起攻击。革文的家庭类型,是他秉性的根源,是他这样一个男人窝囊的原因!她最初尽量避免在儿子面前出言过激,给儿子爸爸留下面子,但慢慢地,她似乎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们知道,欧阳嗓音有些粗哑,说话大声,而且,说话的方式很特别,可以说是一种专注的态度。这种方式常常充分显示她对事情的认真。现在,她沙哑的嗓音,在渲泄不幸福的感觉时,听起来越发沙哑和大声;她的那种特别的讲话方式,让我们明确地感到,她已坚信她不幸的原因不在自己,而在于别人。她的声音越沙哑,越大,她的态度越认真,我们越是明白,她已确定她是世界上唯一有苦难的人;她言语中明显的悲伤语调,表明了她是这个快乐无忧的童话世界里唯一的真正的受害者;故事的重复,已经说服了她的朋友们,也说服了她自己,整个她的不幸,她自己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想到离婚,欧阳就更不在乎措辞了。实际上,她潜意识地在朋友,儿子面前,在和家人的电话里,把老公描绘成罪魁祸首。当然,多数女人为了财产或儿子的抚养权,会那样做,但他们两个工资相当,买房的首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她”的,老公又要自动离开,那欧阳对老公的审判,只是为了面子了,为了表示她一贯正确咯?离婚当然是老公的错。要找理由证明自己是受害者,因此得到同情和支持,那还不容易吗?特别是提到儿子的抚养权,她的意识变得非常清晰。如果真的要离婚,她必须向儿子和朋友挑明她离开他的原因。

离婚不会是她的错,绝对是革文的问题。在她某个时候的怨述中,我们知道了这个问题。记得革文先到蒙特利尔六个月。就在这六个月中,革文干了有愧欧阳的事!他和某个中国女人有染,大约只是一夜之情。但这个问题最终成了欧阳的症结,或说成了她想要离开革文的最佳武器。要知道,通奸,在毛泽东时代,是比武斗用枪打死人严重得多的事件,是要被杀头的。

很多人总是想要刨根问底别人离婚的原因!我们必须给出合乎逻辑的别人都能理解和赞同的理由!欧阳在中国两家人面前,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理由:革文被动的生活态度,以及最合乎逻辑的理由:他那见不得人的事!其实,如果我们记得革文的性格,和他在婚姻前几年对欧阳的依赖及忠诚,我们会有些迟疑他出轨事件的真实性。有没有可能是欧阳自己怕在朋友面前丢面子,过不了两家人责难的坎儿,而编造的理由呢?不需要革文加以肯定否定,它就能成为离婚最逻辑的理由。

唐吉柯德*是与凶猛巨大的风车作战,而欧阳的战争是隐蔽的;敌人是她自己以及她那一切可以追朔回去的文化根底;唐吉可德的武器是大概已经生锈的长矛,而欧阳的武器则是她锋利的舌尖,粗哑大声的嗓音,极端认真的态度,以及一定要赢的决心。在某种程度上讲,她的锋利也犹如“唐”先生生锈的长矛*。但对于移了位的,失去了唯一一点点骄傲而毫不抵事的臭知识分子革文,无论欧阳舌尖是锋利还是“钝(blunt)”**,都是切豆腐的刀。她的舌有时甚至变得恶毒。这恶毒已经不只在腐蚀着革文和她的朋友们,而且最要命的是它已经开始侵蚀她自己了。她已经成功地描绘老公是孬种死马,让朋友害怕见她!可以想象,她的冬天一定是白天极短,而夜晚黑暗而漫长。

逐渐,战争上到了另一个台阶。她不停地担心儿子。她不确定儿子是否可以在他们的婚姻挣扎和战争中安好无恙。实际上,她永远也不会认识到一个孩子的适应性,也不知道,孩子们相对成年人,天生就没有忧愁的机能。

“你爸爸不爱妈妈了!但如果桑尼没事,妈妈也没事的!桑尼永远爱妈妈。。。对吗?”

当然,儿子会点头的。

有时候,她会在朋友面前称赞儿子懂事:

“哦,我儿子真乖!有天晚上我很伤心,哭了。儿子看见了,过来对我说:妈妈,别哭了!我爱你!爸爸不爱你了,我还爱你!我当你的老公!”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会对妈妈说:“ 我要快点长大,帮妈妈挣钱”。。。

孩子不是成年人,但我们很多时候误把他们看成成年人,对待他们也像对待成年人一样。桑尼那个年纪的孩子,自然对正确和错误没有什么概念,但现在,他知道爸妈离婚是谁的错了;尽管他是个活蹦乱跳,上进快乐的男孩,现在他正被领进一个妈妈诠释的充满了担忧和恐惧的世界。一个孩子象一张白纸,我们画什么,它就呈现什么。烙入他人格的东西,会左右他的未来,铸造他今后很大部分的生活。

然而,我们可以说,欧阳基本上也不失为一个聪明人。她确实也听进一些劝告,在孩子面前收敛了些对爸爸的恶言。但是,不在孩子面前流露担忧和对未来的恐惧,她是办不到的。她确实也不知道离婚孩子会怎样,跟谁;离婚以后,她又会找到谁。她此时很害怕!这个寒冷离姐姐妈妈遥远的国度里,出了儿子,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依靠,就象唐吉柯德一样,没有别人,只有三樵。攀撒。

欧阳心境黑暗!她不清楚怎么办,也不知道还可以找出什么理由来让她离婚或找到解决办法的希望成为理所当然。她像是个黑布蒙着眼睛的人,一步一迟疑地往前走在一个空气变得稀薄,微光更加暗淡的地方。她认为自己什么都试过了:对老公好,不好,不冷不热,凶煞要挟,向家人朋友抱怨,向孩子求援,但是都没用。她想要的她绝对都没有得到。似乎向别人倾诉,也没有换来什么实质性的良方。

她等着伊丽莎白的到来。伊丽莎白是她的使者,拯救者,是她最后的希望。

一个晴朗寒冷的下午,欧阳在办公室忙着处理订单。电脑发出叮的一声,有邮件进来。一看,是伊丽莎白来的!她低下身,很快打开了邮件。只见她嘴里含着铅笔掉在了办公桌上:“甜甜欧阳,非常抱歉,这次我不能去蒙特利尔了。。。!。。。

“什么?” 欧阳跌坐进椅子里。“她不来了。。。不来了。。。”

她一动没动地钝了一会儿,眼睛望出下午四点就已经漆黑的窗外。有一瞬间,她觉得周围绝对的安静,安静得自己好像不存在了。反映过来后,她的眼光再回到办工桌上,只发现整齐的订单上的字已经变大且模糊不清。。。她悄悄地弯下腰,拾起自己的手提包,轻轻地走出了办公室,走进了公用走廊,弯下腰,打开了公共饮水机。。。

*唐吉柯德-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名著。

**Blunt 钝,在英文里,也指过于直白,粗鲁,不委婉。这里指欧阳对丈夫评论的直接和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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